奉天殿中,群臣震惊。
只因方觉那一句骂。
“少师何以出口伤人!”何楼前缓过来,怒指方觉。
方觉索性回身,好看着他骂:
“你身为户部侍郎,一心为国库税收是好事,但终究要记得天下民生疾苦。”
“你要收七八成粮税,是想让百姓永远只能裹腹,连多余的钱粮都没有,才好显得你这等官爵高高在上吗!?”
这话,不止骂何楼前,还将整个朝堂上的官员,都问了。
众人沉吟,心中反思是否有过这样的想法。
不少人顿时面露惭愧之色。
确实,在许多人眼中,对于百姓来说让他们吃饱,已经是极大的恩赐了。
根本没想过,让百姓富足。
“少师过于天真!”何楼前却突然吼道。
他觉得自己占着理:
“百姓若是年年有太多余粮,必有人会坐吃山空,不愿耕耘……那将会影响整个国家的税收,到时候无粮可收怎么办?”
这话一出,方觉便看了众人一眼,也瞥了一眼皇帝。
居然有人在点头,觉得何楼前说得有道理。
龙椅山,萧平硅却觉得,何楼前这个担忧有道理,但又好像没道理。
老百姓会不事生产,种一年地就玩儿几年,坐吃山空?
诸葛青山、燕揽风等从底层上来的官员,顿时摇头不止,觉得可笑。
“何侍郎根本不了解百姓,这样的说辞,只怕是在以己度人吧?”诸葛青山淡淡说道。
一年种个万八千斤,然后吃到没粮食再种……这种想法过于可笑,但凡是有点脑子的人,都不会这样做。
想要用特例,来为压迫整个底层百姓作为理由,也不挑个好点的。
这样的懒汉自然有,但也是被唾弃的,主流永远不会崇拜懒惰,放肆任性。
“首辅大人言之有理,何侍郎此言,实在是想得太多。”
方觉道:“你是担心,老百姓有了余粮,心中有了底气,便不会甘愿被剥削了?”
何楼前面色青白。
皇帝也有些怪异。
有些话,大家心知肚明,不必说出来。
对于朝廷来说,对于上层贵族来说,百姓存在的意义就是交税。
从利益的角度出发,就是如此,自古如此。
想要他们有良心,那可实在是太难了,不想着压死你就不错了。
“何侍郎之言,我是否可以理解为,你觉得百姓存在的意义就是交粮。”
万籁俱寂。
这话被方觉说破,让众人觉得尴尬,同时也感到不可思议。
他居然敢直接说出口,他怎么敢?
“少师过激了,我以为何侍郎没这个意思。”燕揽风终于吭声,到底是他户部的人,多少也要维护一下的。
气氛得到少许缓解。
方觉却不打算放过何楼前,道:“何侍郎方才之言,我只好这样理解。他不希望百姓过得更好,只顾着户部国库的收入与自己前程,这样的人已经脱离了百姓,于社稷毫无益处。”
“嘶……”
何楼前感到不妙,他意识到方觉并不是为了,显示自己的清高,而是真的动了怒火。
“臣太子少师兼火枪局督造方觉,具本弹劾户部侍郎何楼前……其人身处户部,不思安民良策,反倒是苦心孤诣地制造矛盾,令朝廷与百姓离心,臣以为当严查,以免是他国离间我大夏的谍探!”
方觉当然知道,何楼前大概率不是谍探,但话要这样说,才够惊人。
他要摆明一种态度。
如果皇帝不支持,或是和稀泥,那方觉只好离开大夏国。
一个心中没有百姓地位的朝廷,不值得自己效力。
静。
方觉话说完,奉天殿上,只听得见众人的喘息。
而后就是突然一声大叫,何楼前怒道:“方觉!你何其恶毒,欺人太甚!”
居然说人家是谍探,故意来离间的?
还有比这更恶毒的话吗?
“咳……”燕揽风咳道,“少师过于激动,何侍郎即便一时想岔了,也不会是他国谍探。”
“我倒是觉得值得详查,何楼前满嘴为了朝廷,心中却全无百姓……这样的人只会呼喊何不食肉糜,在朝为官也只会办砸事情。”御史台秦时益出班道。
他一向最是嘴快,看不惯谁当场就骂了,从不隔夜。
“臣以为,何楼前已经不适合担当户部侍郎之职,他如此不将百姓放在心上,让他做事只怕真会离间朝廷与百姓……”吏部尚书上官鼎淡淡道。
有人被弹劾,还是一个大家不太喜欢的人。
那就墙倒众人推咯。
关键不在于伸张正义,而是空缺一个关键职位,可以让自己的人顶上去。
这就是朝堂。
方觉自然也看得出来,这些人在打什么算盘,但也任由他们借风。
“陛下,老臣以为少师虽然过激,但所言并非没有道理啊……”
诸葛青山总结道:“何侍郎为官以来,总有不少闲言碎语,说他只知晓政绩,不在乎治下百姓的民生……臣还以为只是攻讦他的风言风语,如今看来好像确有其事。”
“首辅大人……”何楼前瞪道,他不敢相信,方才那么多人都点头附和自己的观点,却瞬间被众人攻击。
龙椅上,萧平硅面带肃色。
这是少师第一次上朝,便直指何楼前,这等只思政绩不思安民的官员,无疑是在表露一种态度。
皇帝缓缓道:
“何侍郎退府自省,写封罪己书来,各位爱卿应在意,江山社稷与百姓关心紧密,脱不开关系。”
“退朝。”
……
弹劾只是一种手段,方觉并不指望,真的将一个侍郎一句话怼下来。
他要的是皇帝的态度,到底对于何楼前这种人,是容忍还是惩戒。
皇帝小惩大诫,恩威并施,倒也是中规中矩,也给了方觉面子,又不会寒其他臣工的心。
只是群臣借此,也更知晓,太子少师在皇帝心中的地位。
少师一句话,就要一个三品大臣写罪己书,以前从未有过。虽然没有削何楼前的官职,但这脸是打瓷实了。
散朝后,方觉悠然离去,不与群臣同流。
一个老臣疾步而来,拱手道:“少师今日所言,过于直白。”
“朝堂之上,政见不同是常有的事情,若是谁与少师意见不合,便要写罪己书……今后这朝堂,难道是少师的一言堂吗?”
方觉放慢了速度,知道这老臣不是针对自己。
“老大人放心,方某不会成为权臣,今日不过是为百姓说句话,各位大人的脸色好像就不好看了……是否是觉得,今后不好压榨了?”
“少师,老夫自认为官方正,不是何楼前那等只顾前程之人……可你今日之语,实在是过于惊人,有些话是不能说的。”
方觉淡淡道:“老大人……这些官场的规矩,早就陈旧腐朽,该改改了。”
“除了有辱陛下皇族,以及造反谋逆的话,方某不觉得有什么是不当讲的。”
“今后若遇何楼前这等人,还会弹劾的。”
“告辞……”
“少师,少师?”老大人摇了摇头,“少年张狂啊。”
诸葛青山缓缓走来,扶了一把这老大人,笑道:“这叫少年热血,一心为国,民安则国安,少师才明白如何稳固江山。”
那老大人轻叹。
“并非老夫不懂,那何楼前是话说得难听,但其中藏着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。”
“按照少师之言,他想让百姓富足……可是民富了,他们还能安心困于田野,能保持艰苦奋斗的品质?”
诸葛青山松开这老头儿,冷淡道:“本阁也是从百姓中来,老大人要知道,艰苦奋斗并非是什么好品质,而是因为百姓过于贫苦没得选择。”
想让老百姓一直艰苦奋斗,这就跟想让他们一直穷没差别。
这就是耍流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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